辛西娅直到醒来的第叁天才恢复视觉。
对此兰登女士给出了一大堆云遮雾绕的复杂理论,别说辛西娅,同为牧师的希娜都听得一愣一愣的。
最后在希娜热心地,不知道擅自简化了多少细节的讲解之后,辛西娅大概能定性地理解了——诅咒根植于灵魂,消除的时候同样会带来灵魂的虚弱,因此她的精神力相当有限,而视觉作为最大的信息来源,会对本就不充足的精神力造成巨大的负担,故而选择最后恢复这个感官。
这个解释很完整,很合理,如果能顺便解释清楚为什么她至今还不能自由行动那就更好了。
辛西娅有记忆以来就没在床上躺过这么久,人都要长蘑菇了。
好在即使身处黎明之主教会的营区休养,辛西娅不错的人缘还是让她的帐篷里隔叁差五就会来个人探访。
每天到点打卡的希娜、托拉姆不说,竖琴手们也会在闲暇时来陪她聊天,顺便将战况转达给她——在神降仪式之前,米尔寇教团的主力就已遭受重创,那次不过是他们绝境中的拼死一搏。结果大英雄辛西娅女士一举破坏了他们的阴谋,并且还能奇迹般全身而退。
堪称把邪教的脸按在地精的餐桌上摩擦。
饶是辛西娅这样罕见的厚脸皮也被溢美之词夸得有些脸红。
除此之外,托姆教会的内务官格伦与小骑士伊桑也来过。
格伦是代表托姆教会为她此次的贡献道谢的,属于例行公事。
伊桑则有些可爱。少年在她床边支支吾吾半天,最后掏出了个苹果放在她的床边,红着脸就跑出去了。
比那个苹果还红。
可惜她一觉睡醒,苹果已经托拉姆一半,黑羽一半,被分着吃了。
黑羽还叨得咔嚓作响,很耀武扬威的样子。
也不知道他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。
辛西娅内心奇怪着,目光却不自觉得转向门口。
托拉姆把苹果核扔开,顺着她的目光看去,不由得舔了舔牙根。
也许辛西娅自己都没意识到,近几天她时常流露出这种带着些许失落的眼神。
她一直在期待着谁的到访。
以托拉姆对她的了解,按照她以往的个性,如果某个她认为应该到场的人没来,她会直接询问,不带半分扭捏,好似她是个多坦荡的人。
但这次,她却只是默默等着,没有和任何人提及她的期待。
托拉姆感到烦躁。
又一个男人似乎在她的心中以某种方式占据了一席之地。
而类似的位置,他是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才得到的。
可能还不如。
她不会在意他的冷待,还会暗自庆幸他的知趣。
一股无名火陡然腾起,烧得他的胸腔酸胀,那些自欺的脆弱的自我安慰,被瞬间戳破。
他伸手捏住辛西娅的下巴,迫使她转过头看着他,继而俯下身,舌尖探入她带着苦气口腔,久违地交换了一个深吻。
辛西娅很配合,没脾气一样地柔顺,甚至伸手攀上了他的肩背,主动回应着。
感受着她的体温与气息不畅溢出的低吟,托拉姆的内心深处产生了某种隐秘而卑劣的快意。
手段再不光彩,现在在她身边的人,也是他。
然而无数的经验教训告诉我们,白日宣淫容易遭报应。
希娜掀开帘帐,见到的就是这对拥吻的狗男女。
黑羽见到她,立刻十分狗腿地飞到了她的肩上,扣住她还没换下的锁子甲站定,叽叽嘎嘎地就开始控诉。
没有一个音是希娜听得懂的,但好歹情绪是传达到了。
一人一鸟顶着几乎一致的眼神用目光谴责着欺负病患的人渣,尤其是希娜,大有托拉姆解释不清楚,今天她就要用钉头锤好好教教他做人的道理的意思。
辛西娅作为受害者,那是没一点不自在,自顾自注意到了希娜左手网兜里那支墨绿色的大肚瓶。
一瞬间眼神都清澈了。
“想都别想,给你闻味的。”在托拉姆尴离开后,希娜也没和辛西娅客气,直接点破了她那点小心思。
随着战事进入收尾阶段,远征军的任务便只剩清缴残余据点,后勤补给也慢慢地丰富了起来,甚至于连酒这种战时的奢侈品都能出现在午餐桌上了。
希娜本人不太爱喝果酒,但想到辛西娅一直抱怨这个帐篷里药味太重,熏香都压不住,就拿了一瓶回来。
“就一口……”半精灵的声音可怜极了,像是受了多大的磋磨。
“你不是嫌这酒难喝吗?”希娜挑眉。
这瑰晨火酒以前也送给过她不少,没一次喝完的,都是放到没味就换,说不清这在辛西娅那到底算饮品还是算熏香。
“现在也可以不嫌!”辛西娅声调都高了,带着十万分的诚恳就要伸手去够希娜手里的酒瓶。
满打满算她这一个多月又是禁欲又是禁酒,这日子是一个吟游诗人该过的吗?
显然不是啊。
那么这种时候送上门的馈赠她怎么可能放过。
然后当她一个饿猫扑食趴到希娜的肩上,牧师却早有防备般将酒换了只手举起。
行为堪称铁石心肠。
“不——行——”
眼见着今天酒色都得落空,辛西娅决定发挥吟游诗人的优良传统,调度出一个泫泪欲泣的表情就要开演。
“哭也没用。”显然,希娜不吃这套。
即便一汪眼泪已经酝酿到一半,辛西娅也只能悻悻的憋回去。
遇到希娜这样娘心似铁的人物,纵使她浑身解数用尽也达不成目的。
她偷偷斜眼,看着希娜将瓶塞打开,放在她够不到的地方,思考着如何才能调虎离山。
总不能也亲一口吧。
之前从托拉姆手里骗来药水就是用的这招,但希娜……
理智死死拉住她逐渐脱缰的馊主意。
绝对会被钉头锤开瓢的。
在她思忖间,希娜又给酒瓶加了个防护,让它无法再被其他人移动。
此举防的是谁那叫一个显而易见。
辛西娅蔫蔫地躺了回去,一脸的生无可恋。
人类真的是一个善变的物种,短短不到十年,那个会甜甜地叫她辛西娅姐姐,让她帮忙编辫子的小姑娘,怎么现如今变成了这样不近人情了。
果然还是男人比较好骗啊……
·
费伦有句不太古的话说得好。
诗人静悄悄,必定在作妖。
希娜一走,辛西娅就感觉那酒香充盈了这个帐篷,虽然压过了药剂的苦味,但自己要被勾引得不行了。
近些天第一次地,她独自走下床铺,在难以抗拒的疑惑之下,逐步试探着迈向堕落的深渊。
有两个声音在她的耳边回响。
一个对她说:“就喝一小杯,希娜看不出来的。”
谁会去特意记这瓶酒有多少量呢?
而且这里空气干燥,挥发的快点也非常正常不是吗?
另一个则对她说:“对啊对啊~”
肢体虽然僵硬,但好在兰登女士的治疗手段着实高超,这种僵硬更多的是长时间卧床导致的神经麻木,而非身体机能的损伤。
轻手蹑脚挪到桌边,小心翼翼地用所剩不多的魔力撬锁一样破解着希娜留下的法术。
万幸希娜没有真的像防贼一样防她,只消片刻,酒瓶便被她拿起。
香气馥郁,颜色瑰丽。
别管味道怎么样,观赏价值是真的不低。
就在她拿过杯子打算给自己倒个杯底品鉴一口时,帐篷门口的铃铛不期然地响了。
辛西娅吓得浑身一抖,撞上了身后的架子,一个小药瓶里的粉末尽数撒进了酒瓶里。
瞥了眼标签——麝香黄藤的粉末,不是什么毒药,反倒有很强的治愈效果,副作用是令人困倦,或者说,直接昏睡。
一般来说配置药剂时都需要搭配其他材料来削减这个功效,但考虑到辛西娅作为半精灵,天然具有睡眠抗性,兰登女士也就免了这一步。
但这瓶酒还是毁了,想想口感就好不了……
还没来得及神伤,就对上黑发的女术士珊德瑞尔惊疑的眼神。
辛西娅立刻正了正身形,一副云淡风轻的做派,甚至颇为优雅地对珊德瑞尔颔首致意,把所有的心虚和酒瓶一起藏在了身后。
好在珊德瑞尔此行前来找她显然不是为了捉贼拿赃,她只是疑惑了片刻就转入正题。
“有个人自称是莫拉卡尔派来的,说要见你。”